绥德魏常瑛:六叔

绥德萌芽作文社

六叔

文/魏常瑛

离开生我养我的村庄时，村里有一百多人口。几十年来，那一百多人依次进入了我的梦乡。

昨夜，进入我梦乡的是本家六叔。矮矮的的个子，光头，亮亮的小眼睛，急匆匆的问我走来。

小时候，村子叫做生产队。我家离六叔家有一里多。我看见的六叔总是肩上担着茅粪担子。早春，往山上送粪。夏天，去奶川里的庄稼。秋天，去奶白菜。冬天掏茅坑占粪。肩上一根榆木扁担，两头吊着铁练子，练子下边是铁勾，铁勾上挂着柳条编织的粪篓子。走一步，担子微微颤一下，粪篓子往前移动一下，有时侯，还扑沿出一点粪水。六叔个子低，粪篓子大，给人的感觉是很吃力。可你问他，熬不？他露出一口白牙笑一笑回答，不。


有一次，我问爸爸，怎么我六叔老是担茅粪？爸爸说，他听话、老实，好使喚，大家不愿做的话儿，队长就派给他。

想起六叔，我的脑海里就会出现一个担重担的背影，佝偻着腰，肩上压着沉甸甸的担子，短腿迈着小步子往前去了。

姑娘们都嫌六叔瓷，是个石头疙瘩，亲戚六人给他说了十几个女子，人家都不愿嫁给他。


我上初中二年级时，六叔己经四十出头了。那年放暑假回家，正赶上村里有庙会。我去逛，快到村头的戏台前时，碰上了六叔。只見他笑得和弥勒佛一样，脖子上架着个扎着朝天小辫穿着红半袖的小女娃。小女娃骑在他脖子上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，还伸出右手指着卖果馅的小摊喊，果馅！六叔便迈着短腿小跑到果馅摊边去了。

我回家把看到的告诉了我妈妈，我妈说，你六叔伴了个寡妇，人家带两个女儿。你六叔对那俩个娃娃比亲的还亲。

1983年，我已经参加工作了。秋天，我回去看爸妈。那时，村里沒电话，爸妈不知道我回去。我坐客车在村前下了车。走了几十步爬上坡坬，到了硷畔上。見硷畔的石床上放一背黑豆。一个老汉汉双手掐一大把豆棵子站在我们的栅栏式大门前，从空隙処往进塞。大门里，一只站绵羊仰着头吃豆荚，时不时动一下前蹄。


走到跟前细看，是六叔。六叔头发芲了，满脸的皱纹，一双手像老树枝，可眼睛还是那么亮。我叫了一声六叔，他用惊喜的目光扫了一下，说，这几天不忙了？听你爸说你的工作担子不轻哩。我说，抽空回来看看。说着，在给爸买的烟里拿出一盒递给他。他用不好意思的目光看了我几眼，收下了烟，揣到上衣兜里，向那背黑豆走去，边走边说，我晓得你爸妈在哪里串着哩，我捎带着去叫他们回来。

晚上，我和妈提到六叔。妈妈说，你六叔的婆姨害病歿了，两个女儿出嫁了，也常不来。他尔格又成一个人了。八月初四早上，我做熟饭到硷畔上去眺你爸，看他快回来了没有。一出大门，見你六叔背一背糜子坐在石床上，低着头。我问，你咋了？难过哩？他说，二嫂，不知咋的，软的歪好不得动了。我说，是饿了吧？就回家舀了碗熬白菜，拿了一个白面兑玉米面蒸的窝窝递给他。他吃了后，说，啊呀，乍不软了。从那以后，他收什么，往回背时，只要经过咱这里，就给咱的羊喂一掐什么。


光阴如流。现在，爸妈和六叔都是近八十左右的人了。

今年八月十五，我回去陪老人过节。给村里的"老年饭桌"带了二十包雪花月饼。去送月饼时，碰见了六叔。他正在刮洋芋。六叔头发雪白，更瘦小了，可眼睛依然清亮。因为无儿女，便成了"老年饭桌“的固定成员。可他闲不住，天天在厨房帮忙。

我握着六叔的手，问他的生活如何，问他需要什么。他慈祥地笑着，眼里溢出了屡屡喜气，高兴地说，不需要，尔格的社会可好了，我有养老保险，政府还给各种补助，我什么也有哩。有点病，还有合作医疗。我已经是八十岁的人了，沒想到还能活这么大的岁数，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共产党。听了他的话，我细细地把他从头看到脚。发现他虽然头发白了，脸上皱纹纵横，但气色很好。我估计，他起码能活九十岁。


离开六叔，我想，六叔虽然不缺吃穿，比起城里人的生活还是有差距的。可他心满意足，满满的感恩。而城里一些生活很优裕的人却往往牢骚满腹。是六叔憨还是那些人有毛病呢？（小说完）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2019年9月22日

作者简介：魏常瑛，女，陕西省榆林市人，回乡知青。当过教师、行政干部，现已退休。先后编辑《绥德文史》等150多万字，发表小说、散文、纪实文学近200万字。其中有长篇小说《大山深处》小说集《凡人的故事》纪实文学巜无定河之歌》《滨河大道》《繁星》《为了明天》散文《生命的河流》（与人台作）现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。